滕臻离开后,祝寒栖一个人木然地跪坐在原地,直到双腿麻木才缓缓地起身。自己到底在做什么?到底为什么,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?
早些年他只是个极其普通的男生,性格自卑而内向,走到哪里都微微低着头,清秀的脸被粗粗的黑框眼镜遮住,在人群中毫不起眼。冯明德半是鼓励半是逼迫地让他渐渐学会了打扮自己,后来又有的悉心指导,他整个人脱胎换骨,从此追求者络绎不绝。
冯明德从来不禁止他谈恋爱或者约炮,甚至不禁止他约调,只要不欺瞒。不能有所欺瞒是冯明德的底线,至于其他的,他都看得很开。祝寒栖有过一段放纵的时光,不停地辗转在不同屋檐下的床,可是片刻的欢愉过后只能换来更加空虚而漫长的夜,在说不清的迷茫和惆怅里等待天亮。
他也幻想过找到一个相爱的人,像一只倦鸟找到栖息的枝头,抖落凝结在翅膀上的寒意,安心地筑一个温暖的巢,可是却也只能想想。
他做不到,十年前他就没有心了。从小他就不得不忽略掉自己的感受,把那些来不及表达的情绪和情感都放在心里,随着时间慢慢淡化或者加深。直到那一天,他突然明白,命运根本不会因为自己的任何不情愿或者不开心而做什么改变。他哭着睡去,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心了。原本密不透风的地方变成了一个流血的空洞,之前埋藏的愿望全都不见了。
他不再试图反抗。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离开冯明德。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,是从那个被撕扯开来的洞里散发出来的无力。他厌恶自己的欲望又无法摆脱,像一只孤独的鲸鱼生活在看不到尽头的海洋里,不能呼吸,一次次绝望地上浮却至死也难以逃离。
和滕臻也只不过有个平淡无奇的开端。这些年,数不清的人为了和他搭讪用尽了手段,像滕臻那样在课堂上直接问他的名字确实有些大胆,但也并不足以让他放在心上。滕臻的心思他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,那些跃跃欲试举动他都看在眼里。他天生不擅长交流,对滕臻克制的试探鲜少回应,但本能地对这个有些特别的少年保持着一份好奇。滕臻分享的点点滴滴他都点进去看过,只是不留痕迹而已,直到有一天,他听到了那首歌。
他知道滕臻的声音很好听,但没想到在电波里是这样的温柔。那个男孩随着鼓点一字一句地述说着对自己的爱意,深情又动听。
恍惚间,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。一闪而过却清晰可闻的心跳。
不该如此,有些东西好像不知不觉偏离了轨道。后来的课上他不敢看滕臻,可是偏偏课后陪冯明德吃饭的时候又在校外的饭馆里与滕臻相遇。
那一瞬间他微变的脸色暴露了他的心思。
冯明德笑着问他:“怎么?遇到了熟人?要不要去打个招呼?”
“没有。”他微微偏过头,不敢看冯明德的眼睛。
他跟了冯明德十多年,这些小动作却一直没有变过,冯明德自然了如指掌。
“小寒,你真的要撒谎?”冯明德还是一脸笑意,甚至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脊背“在我这里,撒谎的惩罚可是很重的。”
祝寒栖没有说话,却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。太奇怪了,他也有些看不懂自己——只不过是个有点仰慕自己的学生而已,短短几个字就能说清,冯明德也完全不会在意。可就是那种说不清的奇怪原因,让他不想让冯明德知道滕臻。
他宁愿去承受冯明德的惩罚。
还好,冯明德只罚了他去表演一场公调。搭配的是,他无比熟悉的玩伴,并不太会为难他。他松了一口气,却又陷入了更大的不安里——这种不安在他周末批改作业的时候终于爆发了。他在滕臻的作业本里翻到了一个信封,上面写着他的名字。朴素的牛皮纸信封,和十年前是一个款式。
恍如隔世。
他甚至没有打开的勇气,在第二天当着滕臻的面一点点地撕碎,像是刻意地抹去那些悸动的痕迹。他有些没来由的愤怒,想让滕臻就此消失,可是当滕臻真的没有再来上课的时候他又有种说不清的失落。
日日夜夜的浮沉,他又见到了滕臻。
滕臻朝他走来,他跪在了他的脚边。
意外或期许,无力抗拒。